2024年3月15日，山西大学科学技术史研究所“表里山河·科史论坛”第62期开讲。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汪前进教授应邀作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科技史研究八种思维方式的运用——以古地图研究为例》的专题讲座，李树雪教授主持。

汪前进教授首先谈到，思维方式在科技史研究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对于思维方式的掌握与熟练运用，是科技史研究的重要基础。结合过往研究经历，汪教授总结了8种科技史研究的思维方式：

整体思维。整体是由各个局部按照一定的秩序组织起来的，要以整体和全面的视角把握对象，不能将对象割裂开来，研究其中一个或几个方面，而忽视其他方面。汪教授以“罗明坚《中国地图集》档案”为例，论述意大利学者在整理与研究过程中忽视了其中所含中文原版《辽东地图》的存在及其在解决《中国地图集》资料来源中的决定性作用，错误地认为《中国地图集》依据的汉文资料是明罗洪先的《广舆图》，而实际上应是含有《辽东地图》的《大明一统文武诸司衙门官制》。

思维规律。思维规律是客观世界的规律在人们意识中的反映，是思维对事物发展过程中的本质联系和发展的必然趋势的再现。汪教授以来华传教士利玛窦翻译出版西方世界地图为例，简明地概括出利玛窦翻译与绘制世界地图的“规矩”，即：利用世界全图介绍与证明西方“地圆说”（椭圆形图、扁圆形图、东西两半球图、南北两半球图、地球仪）；将中国置于地图（世界）之中；删除西方地图中“荒诞不经”的海怪神兽；只绘世界全图，鲜绘单幅的大洲与国别图；及其对后来者的重要影响。

战略思维。它体现在对宏观性、前瞻性、政策性等重大战略问题的分析和解决上，体现战略整体观、全局观和敏锐的洞察力、预见性。汪教授以清康熙年间的天文大地测量与绘图为例，提出了八个相关的战略与政策问题：“举国模式”：成功的制度保证；早期技术引进的方略——以空间换技术；顶层设计：精心策划、周密安排、兵分两路、东西交替；耶稣会士科学传教中的国家利益：法国人主导中国测绘；是愚昧落后，还是主权意识——经纬度表示模式；版本社会学：《皇舆全览图》的不同版本；著作权究竟属于谁：法国人在法国出版了《皇舆全览图》；执政必备——绘制全国疆域地图与制定精确历法。

问题思维。这是一种以提出真学术问题并加以分析与解决为导向的思维方式。汪教授以李氏朝鲜编绘的《混一疆理历代国都之图》（1402年）为例，提出为什么该地图图名中要使用“混一疆理”与“历代国都”这样的表述；“混一”二字有什么特殊含义；为什么特别标上“历代国都”四个字；“历代国都”是指朝鲜的国都还是指中国的国都；如果是指中国的历代国都，那为什么要放在朝鲜人自己所绘制的当代地图上；标出中国“历代国都”对当时的朝鲜人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汪教授通过对图上的文字与相关史料的分析，得出此图的编绘一方面是向新生的李氏王朝献礼，另一方面是向朝野阐述李朝迁都的“法统”依据。

数理思维。数理思维是一种以数学为载体,通过锻炼理性分析能力,掌握解决实际问题的思维能力。或者说，这种思维力图避免只靠使用文字表述的定性方法，而是将所要研究问题中的数据进行挖掘，通过数学运算或解析手段得出定量结论，进而得出定性结论。汪教授以康熙朝所绘《皇舆全览图》所使用的地图投影方法为例，通过数据提取、计算机模拟、数学公式的确定、地图投影的复原，从而否定了前代权威学者的“梯形投影”（或三角投影）的陈说，得出实为“正弦曲线等面积伪圆柱投影”（即“桑逊投影”）的结论，也为后来学者的多次研究所证实。

批判思维。这是一种秉承怀疑精神对以往的任何权威的命题或结论进行独立思考和反思的思维方式。汪教授以利玛窦提出的“地球本为球体，没有中心。中国人要求在画世界地图要将中国置于地图中心的想法是愚昧的”为例，通过对古代各文明、各民族和各国绘存的世界地图进行分析可知，几乎所有的世界地图均是将自己的国家（文明、民族、宗教圣地）置于地图的中心，由此可知这一行为是人类的通则，无所谓“愚昧”“不愚昧”。从而否定了利玛窦以及历史学家和思想家们将”中国人要求在画世界地图要将中国置于地图中心的想法”是表明明代中国人“愚昧”的重要证据。

微观思维。面向事物内部深处，从大到小、从粗到细,从可以感觉到的事物向无法感觉的事物进行认识与开拓的一种思维方式。它往往是对细节、局部、微小，被人忽视的现象与问题进行思考与研究的方法。汪教授以《郑和航海图》图为例，对过去人们司空见惯而又忽视的一些问题进行探讨，如：为何《郑和航海图》均绘有所经河口而未至的河源；为何郑和船队使用的是阿拉伯人的“牵星板”，而不是他们的星盘；如果说郑和船队使用的“牵星板”是阿拉伯式，为什么图上标的是中国星宿而不是阿拉伯星座？汪教授从这些细微之处发现了十分有趣又重要的问题。

学理思维。学理思维就是运用与问题相关的学科展开自己理论的逻辑进路和基本框架的思维方式。任何学术问题均可归属于某一学科甚至多个学科。当你将其归于这一学科时一定要运用此学科的理论与方法进行研究，而不是别的学科的，或者是无学科理论与方法。汪教授以钓鱼岛主权问题的历史证据为例论述，对于这些证据要从法律学尤其是证据学的角度进行分析，不仅要将“历史证据”分为正方证据、反方证据和第三方证据；还要分为正证、反证和含糊证据；同时还要注意分辨伪证、同源证据、孤证和证据链。这样才能充分发掘新的证据、发挥已知证据的价值，防止使用无效证据，甚至掉入伪证陷阱。

最后，汪前进教授针对现场的提问给予了逐一解答。汪教授渊博的学识和精深的学养为参会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撰稿人：康雪儿

摄影人：陈  卓